民工女孩

我曾是玫瑰园里唯一一朵野花（2）

等月考结束，我松了一口气，试卷上的内容在我徒步前往学校的路上曾复习到过，这可能是上天对努力的另一种幸运吧

成绩下来的那天，我看着自己的排名，又偷偷瞄了一眼苏亦谂的排名，第十六和倒数第一。

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夸奖了我，而后又说要开始移动座位，这里的排名是按照月考成绩坐的，我转头看向旁边的苏亦谂，他看了一眼我，说：“恭喜”

我鼻子一酸，低下头握着桌角，不想让苏亦谂看到我这狼狈的模样，而苏亦谂像是感知到了什么，踢了踢我的桌角：“赶紧搬啊，别占别人位置”

我抬起头看着苏亦谂，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，低头认命的收拾东西

自那天起，我跟苏亦谂的关系越来越接近零点，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，谁也不肯先低头。

苏亦谂还是同往常一般插科打诨，而我则融了其他圈层。

圈层里的不少人也都知道赵窈窕霸凌我的事儿，她们也曾都伸出援手过，可我却感受不到如之前那般猛烈的心跳，像是被人封了五识，只有苏亦谂那把钥匙才能打开。

我望着天边彩霞，回想着苏亦谂所说的“吊桥效应”，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喜欢还是其他情愫。

“若楠，100米和接力赛可以吗？”

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，我木楞的转过身：“啊？”

体委看我这迷糊的眼神：“怎么又在发呆？身体不舒服吗？”

我：“没什么，你刚才说什么？”

体委：“不是校运动会快开始了吗？老班让我们先统计一下报名人数。我想你不是练短跑的吗？就想给你报个100米和4×100接力赛，你要不想参加也没关系。”

我：“可以啊，报吧。”

体委：“好嘞！”

说罢我转过头，透过玻璃偷偷看向苏亦谂的方向，只见他正和自己的朋友不知在说些什么，笑的前仰后翻，额前细碎的刘海小幅度晃动，像只钩子，勾住了我的脉搏。

同桌像是发现了我泛红的耳垂，手肘顶了顶我的胳膊：“你喜欢苏亦谂？”

我一愣，点点头：“这么明显吗？”

同桌：“不明显，只是我比较细心”

我：“那就好”

同桌：“那你怎么不跟他表白啊？现在才是高一，等到高二早恋这事儿就抓得紧了，而且苏亦谂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，据说他父母早就准备把他弄到国外去了。”

我一愣：“是吗？那挺好的”

同桌：“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反应”

我不解的望着她

同桌：“我还以为你会立马跟他表白质问他呢”

我：“我没有什么立场，而且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读完我的书”

同桌：“那你不觉得苏亦谂喜欢你吗？”

我摇摇头：“不觉得，顶多算是猎奇”

同桌点点头认可的说道：“差不多吧，你可能不知道，你在我们学校可是一个香饽饽，没来之前哪个班级都想要你，因为就算你文化课不好，但只要能给学校拿奖，班主任肯定会喜欢你。没想到你来了后不光能拿奖，学习还挺不错的，老班早就在办公室里笑开了花了，你现在就跟那个大熊猫一个性质。”

我：“这和老班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
同桌：“这和老班有大关系了，只要你能拿奖，老班的年终奖肯定要翻倍，他肯定是喜欢你啊。”

我点点头，怪不得我去申请退出田径队的时候老班发了特别大的火呢，原来是这样。

同桌见我不回话：“不过你别难过，苏亦谂除了是富二代也没什么优点了，现在最重要的是抵住外难，保持现状。我感觉赵窈窕憋着大招呢。”

我：“谢谢你”

同桌摆摆手：“我只是见不惯赵窈窕凭着是校长女儿就作威作福。”

我一愣，怪不得那次我去丢死老鼠的时候，就算班主任看到了也未曾多言。

同桌突然凑过来，在我耳边嘀嘀咕咕：“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，据说赵窈窕喜欢苏亦谂。又因为苏亦谂对你有些特别，才使得赵窈窕对你格外在意”

我勾了勾唇，原来这些磨难是来自苏亦谂：“我们已经没有交集了……”

同桌抢过我的话茬：“可赵窈窕已经盯上你了，她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

我：“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读完我的书”

同桌望着我的眼睛，良久叹了口气：“楠楠，或许只有苏亦谂才能护得住你，要不然很难”

我：“我不需要谁来护着，赵窈窕如果只是想霸凌我的话，那便霸凌好了，受些皮肉之苦而已，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读完我的书”

同桌：“那你父母呢，你父母不会担心吗？”

我微微出神，担心？我努力回想着上次父母在我面前露出担忧的面容，记忆被再次开启，却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画面，原来他们未曾为我担忧过。

我：“他们出去打工了，不会知道的。”

同桌：“那你爷爷奶奶呢？他们不会难过吗？”

我在心里冷笑，如果我真的被打进了医院，奶奶应该会趁机讹钱而非第一时间关心我伤的重不重。

看吧，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，还妄想苏亦谂的眼神能停留在我身上。

同桌似是懂了我的处境：“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求助苏亦谂，至少，你所想的，他能帮得了你。”

我不再回话，抬头望着天空，笼罩住的不只有云彩，还有我。

自那以后，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，桌洞里的死物越来越多，桌面上被人刻满了污秽话语，红色油漆爬满整个座椅，而我面无表情的偷瞄着最后一排的苏亦谂，内心其实是渴望苏亦谂来解救我的，可他自那天起，就真的与我划清界限，他不想让我喜欢上他，以任何形式都不行。

黑暗包裹住我，恶魔在耳边低语，我就快要撑不住了。

上课铃突兀的响起，老班站在讲台上看着站在走道上的我，走到我身边，低头望着被泼满油漆的座椅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：“去隔壁教室重新拿一把板凳来吧”

我望着老师的眼睛，老师被我看的有点心虚，良久，我点点头：“好”

等我回来后，只见苏亦谂和老班吵了起来，走过苏亦谂旁边的时候被他拉住。

我看着苏亦谂一脸阴怒的样子，不解的望着他。而苏亦谂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板凳砸向地面，而后转过头看着老班：“学校连校园霸凌都不管吗？”

掷地有声，使人心惊

班级里的人不敢出声，而站在讲台上的老班脸色黢黑：“苏亦谂，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”

苏亦谂：“所以学校是不管校园霸凌吗？如果不管，那我就告到教育局，看教育局管不管”

老班气的指着苏亦谂的鼻子：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苏亦谂冷笑的望着老班：“我什么？”

老班哼了一声，把眼神放在我身上：“王若楠，你说，你受到了校园霸凌了吗？”

我刚想开口，就感受到握着我胳膊的那只手加深了力道，苏亦谂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到：“你可要想清楚再说”

我愣愣的看着苏亦谂，少年好看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毫无生气的我，像是一张白纸上因我而多了一个黑点，我慌乱地把胳膊抽开：“我没有受到校园霸凌，感谢苏亦谂同学的关心，那些只是同学之间的玩笑罢了”

苏亦谂一脸不可置信：“同学之间的玩笑？好一个同学之间的玩笑，王若楠，你好样的！”

苏亦谂生气的踢开靠墙的垃圾桶，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。

这场战役因我的妥协而结束，我知道我的妥协伤害了苏亦谂，我是自私的吧，为了能走出这里就把苏亦谂的好意丢在地上而后还踩了几脚，像他那样高傲的人，应当是再也不会看向我了。

我亲手丢弃了我的太阳
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这件事被风带到了学校的各个角落，有说苏亦谂勇敢无畏的、有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、还有甚者说我可能是想讹上一笔的，毕竟赵窈窕家有钱。反正舆论被越放越大，更多人知道了赵窈窕霸凌我的事儿。

看着这件事被越传越广，老班把我叫到了办公室：“若楠啊，你看这事儿明显是无中生有啊，都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，怎么被传成校园霸凌了呢？都怪苏亦谂没搞清楚状况就乱在课堂上呛”

我低着头不言语

老班：“要不这样，下周一的校园广播上你亲自出面澄清一下？”

我点点头

老班拍了拍我的肩膀，语重心长的说道：“你是个好孩子，不要学苏亦谂，他与你不同，他父母已经为他铺好路了，而你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。”

我点点头：“那没什么事的话，我就先回班级了。”

老班：“嗯，回去吧”

走出办公室，靠在栏杆上，路过的同学时不时地看我一眼，嘴里和同行的人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。

闭上眼深呼一口气，刚想回教室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

赵窈窕：“呦，这不是张口说瞎话的人嘛”

我转过身看着一脸鄙夷的赵窈窕，不想与她理论，抬腿就走

赵窈窕：“怎么，被人说中了就想走？你要是想讹钱就直说啊，我不介意施舍一点儿给你”

不听身后人的话，大步往前走，走到楼梯口时，身体被不知名的力道给踹下楼梯。

天旋地转，过了几秒，天空不再旋转，我趴在地上，试图动动胳膊，疼痛却蔓延四肢，努力睁开双眼，眼前却被一团雾气遮掩，我晃了晃脑袋，谁知疼得越发厉害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努力的支撑起身体，望着站在上面的赵窈窕。

只见赵窈窕双手抱胸，低头俯视：“哎呦，怎么这么不小心啊”

我忍住想呕吐的想法，努力的往扶梯那边靠近

赵窈窕：“这哪里来的虫子，蠕动的样子真令人作呕”

我靠在栏杆上，至今都不清楚为何赵窈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，除了曾坐在苏亦谂身边过。突然脑子里响起苏亦谂说过的话：“想欺负便欺负了，谁会管与你有没有仇”

我苦笑，原来有些恶是没有道理的。

不知道是不是我幻听了，只见远方传来苏亦谂的声音：“赵窈窕！！！”

我努力的睁开眼，看着飞奔向我而来的苏亦谂，眼眶顿时充满雾气

苏亦谂轻柔地揽过我的身躯，声音焦急的询问道：“小结巴，没事吧？”

我想摇摇头，奈何头疼的厉害，就朝他露出一个微笑：“我没事”

苏亦谂看着我的样子，手抚摸上我的头，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轻柔地摸我的头，像是在抚摸绝世珍宝：“别怕，我带你去医院”

苏亦谂抱起我的身体，让我的头能够靠在他的胸膛上，抬起头望着楼梯上的赵窈窕：“这事儿，没完”

等我再次醒来，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的苏亦谂，他还穿着那身校服。

苏亦谂像是知道我醒了，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揉了揉揉眼睛：“怎么样，感觉好点了吗？”

我：“好多了，我睡了多久？”

苏亦谂看着手上的手表：“4个小时，你今天就在医院里住下，我已经跟你奶奶打过电话了”

我瞳孔突然放大

苏亦谂笑着看着我说：“放心，没乱说话”

我：“谢谢”

苏亦谂：“想吃点什么吗？”

我盯着他

苏亦谂：“要不要吃点水果？”

我盯着他

苏亦谂：“那要不要喝水？”

我盯着他

苏亦谂：“怎么光看我不说话？是还有哪儿疼吗？我给你叫医生”

我叫住苏亦谂，盯着苏亦谂有些紧张的面容：“你不生气了？”

苏亦谂：“生气，生气又有什么用呢？我知道你的苦衷，若是我，也会这么选吧”

我：“对不起”

苏亦谂：“不用说对不起，你就当我是雷锋在世，善心太多想帮你好了”

我：“你就不怕我喜欢你？”

苏亦谂：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会偷看我”

我一愣：“你怎么知道”

苏亦谂：“过于明显，我不想知道都难啊”

我：“有那么明显吗？”

苏亦谂：“不明显，是我每天忍不住看你”

我：“嗯？”

苏亦谂似是在转移话题的突然问道：“你不是曾问过我日后想做什么吗？”

我一愣：“你听到了？”

苏亦谂：“嗯，我听到了。”沉默良久接着说道“我日后的路已经被我父母铺好了，我只要按照他们的想法走就可以了。”

我：“那你自己呢？你自己想做什么？”

苏亦谂望着我的脸，一脸认真地说道：“我没有遇见你之前觉得做什么都行，反正都是浑浑噩噩的过下去；没有认识你之前我未曾想过我现下走的这条路是否是我喜欢的，我只知道父母不会害我，而我恰巧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，便一直这样生活。可现在我遇到了你，你就像颗石子一样蛮横地投入我的世界，波纹过后，就像是未曾来过一般，可只有我知道，那平静的湖水已经有了不曾属于它的波纹，我想留住。”

有时候爱可能就是从猎奇开始的

苏亦谂：“小结巴，是你让我看到坚持的样子。可能是我得到的太多，所以失去了烦恼。以至于我觉得只要我走好父母为我铺的路就可以了，反正喜欢什么都会有人送到面前，根本不需要自己坚持做一件事情。可你与我恰巧相反，你隐忍、果敢，相较于我而言，你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，而我则像是半个人类，披着人类的皮，却没有人类的情感。”

我望着苏亦谂眸子里的我，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：“可你不喜欢我，我可能……也不喜欢你，我只是在无尽黑暗的生活里遇见了一个和我完全相反的你，你热烈、勇敢、无畏，你与我不同，我只想好好读完我的书接着考上大学去往另一个城市，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逃避。在我的认知里，无人提及便等于未曾经历，苦难终究会过去的，那些疤痕背后的故事也会随时间而消弭。我就是这么掩耳盗铃的活到现在。”

苏亦谂指腹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颊，而我不知何时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跑了出来，我不敢表明真心，我知道苏亦谂不喜欢我，他有大好前程，可我整个身体都还在泥泞中挣扎。

苏亦谂：“我护着你吧，小结巴”

此时已经没比这更好的选择了，就连同桌都曾说过只有苏亦谂能护得住我，可我却不愿这么选：“谢谢你苏亦谂，我还可以撑得住”

苏亦谂苦笑一声：“你就当是为我这枯燥的生活增加一丝作料的乐趣吧”

我：“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”

苏亦谂盯着我，认真的说道：“那就当你可怜我，行吗？”

像是乞求的语气在我耳边炸开，我不知作何表情，也不知此刻要说些什么话，我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，眼睛里的雾气越来越大，直到苏亦谂的身影越来越模糊，此刻爱意达到顶点：“苏亦谂，我好喜欢你啊，可我没什么给你的，我只有我这一具还在泥泞中挣扎的身体，我的灵魂都算不上炙热，可就这样的我却妄想有一天你能喜欢上我。我控制不住我的眼睛，它总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你所在的地方，我知道你很困扰，所以我告诫自己，就看一眼，就远远地看一眼，可就那一眼，我就丢了魂了。”

苏亦谂慌乱地用纸巾擦拭我脸上的泪水，可眼泪就像是洪水开闸似的涌了出来：“不哭不哭不哭，小结巴不哭，我知道，我都知道，不哭了……”

到最后苏亦谂抱住我，而我则在他怀里大哭一场

就好好地哭一场吧